再见袁中郎十一超越生死的热爱

北京治疗白癜风医院那家最好 http://pf.39.net/bdfyy/bdfjc/150120/4561791.html

——原文赏析:明·袁宏道·《瓶史》·『好事』   嵇康之锻也,武子之马也,陆羽之茶也,米颠之石也,倪云林之洁也,皆以癖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气者也。余观世上语言无味、面目可憎之人,皆无癖之人耳。若真有所癖,将沉湎酣溺,性命死生以之,何暇及钱奴宦贾之事?古之负花癖者,闻人谈一异花,虽深谷峻岭,不惮蹶躄而从之,至于浓寒盛暑,皮肤皴鳞,污垢如泥,皆所不知。一花将萼,则移枕携襆,睡卧其下,以观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于萎地而后去。或千株万本以穷其变,或单枝数房以极其趣,或嗅叶而知花之大小,或见根而辨色之红白,是之谓真爱花,是之谓真好事也。若夫石公之养花,聊以破闲居孤寂之苦,非真能好之也。夫使其真好之,已为桃花洞口人矣,尚复为人间尘土之官哉?

1

背景资料:袁宏道(年12月23日—年10月20日),字中郎、一字无学,号石公、又号六休。湖北省公安县人。万历十九年(年)进士,历任吴县知县、礼部主事、吏部验封司主事、稽勋郎中、国子博士等职。

·明代文学反对复古运动主将,既反对前后七子摹拟秦汉古文,亦反对唐顺之、归有光摹拟唐宋古文,认为文章与时代有密切关系。反对“文必秦汉,诗必盛唐”的风气,提出“独抒性灵,不拘格套”的性灵说。

·袁宏道与其兄袁宗道、弟袁中道并有才名,史称公安三袁,由于三袁是荆州(今湖北)公安县人,其文学流派世称“公安派”或“公安体”。世人认为袁宏道是三兄弟中成就最高者。

·明代插花巨制《瓶史》的作者

2

上回说到袁中郎的“使令”一节,继

“取者不贪,遇者不争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一)

“取花如取友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二)·北漂的生活

“不使一花蒙羞,也不使一花蒙尘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三)·友人如花

“春且住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四)·春且住

“其实,这很科学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五)·其实,这很科学

“矛盾”即“天然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六)·“矛盾”即“天然”

“一颗俗心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七)一颗俗心

“角度就是立场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八)角度就是立场

“最美时刻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九)最美时刻

“花神是女性赞歌”——再见袁中郎(十)明代十二钗

之后,也是继“小引”、“花目”、“品第”、“器具”、“择水”、“宜称”、“屏俗”、“花祟”、“洗沐”、“使令”之后,今天我们来深度解读一下《瓶史》的第十一段落——“好(hào)事”。

3

首先来看看“好事”的意思,“好事——喜好、爱好、癖好,喜好和热爱的某种事情。”在袁中郎的世界里,“余观世上语言无味、面目可憎之人,皆无癖之人耳。”这世上的人,如果都是些“钱奴宦贾”之流,那真的就是言语无趣、面目可憎了,所以爱财却也算不上是癖好。

就像《失恋33天》里,王小贱说的“这年头,你要没点癖好,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了……”

袁中郎认为只有“真有所癖,将沉湎酣溺,性命死生以之”,对痴迷甘之如饴,生死性命都在所不惜,才能算得上是真癖好,才能算得上是真爱了

4

那哪些人是袁中郎认为的“真有所癖”的人呢?他说:“嵇康之锻也,武子之马也,陆羽之茶也,米颠之石也,倪云林之洁也”。意思是要像三国时期的嵇康爱好锻造(打铁)一样,要像西晋的王武子(王济)爱好马一样,要像唐代的陆羽爱好茶一样,要像北宋的米芾(黻)爱奇石一样,要想元代的倪云林(倪瓒)爱好洁净一样,这些才算是真正的热爱了。

那这些人都做了什么,让袁中郎如此唏嘘,如此推崇备至呢?

“嵇康之锻”——嵇康,三国时魏人,“竹林七贤”的精神领袖,也是曹操的重孙女婿。这位写出《养生论》、会弹《广陵散》,高帅到天花板,连喝醉了都被后世的李白称为“玉山倒”,经常被路人误以为是神仙的嵇中散,娶了长乐亭主,依旧不修边幅,而且居然喜欢蓬头垢面的打铁!打铁!打铁!!!

元代郝经《续后汉书》卷七十三上上:“康性好锻。宅中一柳,甚茂。激水圜之,当盛夏袒裼(tǎnxī),锻于其下,以为乐。”

俗语说:“世上三行苦,撑船、打铁、磨豆腐”,可见锻铁是何等的辛苦,而这位才貌双全的高富帅,却于炎炎盛夏之时,在家中的柳树下,引一汪河水,光着膀子打铁取乐。我想这真的是真爱了。

5

“武子之马”——王济,字武子,是西晋司马昭的女婿,按现在的话说,和嵇康一样,都是驸马爷。巧的是,嵇康就死于司马昭之手。不过这位文武双全的人物虽然不及嵇康入洛阳的时候风光无限,却也是勇力超人,气概一时。

与嵇康不同的是,这位仁兄生活极其豪奢,在当时寸土寸金的洛阳,不但买地作为骑射场,居然还用钱币垒成围墙,人送号称“金埒(liè)”;请晋武帝司马炎吃饭,不仅用珍贵的琉璃器做盛器,还做了司马炎都没有吃过的人乳蒸肫,搞得晋武帝拂袖而去。

就是这样一位仁兄,居然爱马爱到了极致。《晋书》卷四十二·列传第十二中记载“济善解马性,尝乘一马,著连干鄣泥,前有水,终不肯渡。济云:“此必是惜鄣泥。”使人解去,便渡。故杜预谓济有马癖。”

王武子说马不肯渡河,是爱惜自己身上的挡泥布,撤了之后,马便安然渡河。就像杜预说的那样,“济有马癖”,我想这也真的是真爱了。

6

“陆羽之茶”——陆羽,唐代隐士。据说这位被后世尊为“茶仙”、“茶圣”、“茶神”的先生,因为奇丑无比,一出生就被遗弃,被智积禅师所拾。寄养在与薛涛、鱼玄机、刘采春一起被人称为“唐代四大女诗人”的李冶(季兰)的家中。

李冶,就是那位写出《八至》“至近至远东西,至深至浅清溪。至高至明日月,至亲至疏夫妻。”的唐代女道士,一生与陆羽交好。

到了七八岁的时候,只有小名“季疵”的陆羽又回到了智积禅师的身边,智积禅师以《易经》占得“渐”卦,卦辞上说:“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。”于是,为他取名“陆羽”。

经历了安史之乱的陆羽在一路的磨难中,走遍了大江南北,留下了《水品》、《茶经》的煌煌巨著,我想的确是真爱了吧。

7

“米颠之石”——米芾(黻),北宋书画家。与蔡襄、苏轼、黄庭坚合称“宋四家”。这位行为怪诞的老先生,被人称作“米颠”,是宋神宗乳母的儿子,他的书法咱们暂且不论,自有专家评说。

《宋史》卷四四四中记载他的奇闻轶事:“冠服效唐人,风神萧散,音吐清畅,所至人聚观之。而好洁成癖,至不与人同巾器。所为谲异,时有可传笑者。无为州治有巨石,状奇丑,芾见大喜曰:“此足以当吾拜!”具衣冠拜之,呼之为兄。”

米芾喜欢穿戴唐代的服饰,走到哪里哪里就围观;而且还有严重的洁癖;随便碰到一块奇丑的巨石,沐浴更衣之后,纳头就拜,称石头为石兄。此番种种,不可胜数。也不知道是米芾更爱奇石,还是为了得道升仙而组织花石纲的宋徽宗更爱奇石?我想,这就是痴狂的真爱了吧。

8

“倪云林之洁”——倪瓒,号云林子。倪瓒与黄公望、王蒙、吴镇合称“元四家”。这位元末明初的书画家,为人比米芾有过之而无不及,更为荒诞。

《明史》卷二百九十八·列传第一百八十六·隐逸,其中记载了几件事情,“为人有洁癖,盥濯不离手。俗客造庐,比去,必洗涤其处。……张士诚累欲钩致之,逃渔舟以免。其弟士信以币乞画,瓒又斥去。士信恚,他日从宾客游湖上,闻异香出葭苇间,疑为瓒也,物色渔舟中,果得之。抶几毙,终无一言。……”

看完倪瓒的洁癖,估计以前知道的都是假洁癖了。这位云林居士,让仆人捧着洗手盆和净水跟着他,随时洗手;家里来了客人,走了之后,要做消毒卫生;客人留宿,要在客房门外听半天,哪怕是咳嗽一声,都要让仆人找出那一口痰,清理掉;自己上厕所在空中楼阁,下面让仆人用箱子放满鹅毛,随时更换;家里的梧桐树落叶就清理,每天要洗树,去尘土和树皮,怎么也养不活;洁癖到一生未娶,喜欢歌姬赵买儿,留下她在家中过夜,结果让她洗了一夜的澡;哪怕是被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追捕的路上,跑到芦苇荡里依旧要时时沐浴;坐牢的时候,怕狱卒说话的唾沫喷到饭里,一定要让狱卒把饭菜“举案齐眉”……

这位的洁癖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,也一定是真洁癖,的的确确是真爱了吧。

9

这几位真真是“真有所癖,将沉湎酣溺,性命死生以之”,有癖好,生死都不是事儿了。然而,袁中郎认为他们的怪诞不仅仅是怪诞,而是“皆以癖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气者也”,是用来抒发自己心中郁积的不平之气。

是啊,看看嵇康的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,他列出自己有“七不堪”、“二不可”,这是有多少的愤怒啊;看看陆羽的一生,战火纷飞,颠沛流离,到底有多少的意难平啊;看看米芾自称自己的书法叫“集古字”,虽一生著作颇丰,到底有多少世俗的、官场的眼光让他不屑与人为伍;看看以书画冷峻著称的倪瓒,在元末的乱世中,是多么洁身自好啊

我想这里袁中郎要说的“无癖之人”,大多都是庸庸碌碌,向世俗低头的失去热爱的人吧,只有心中有热爱,才会去守护其一生。

10

袁中郎认为古时候真正爱花的人,有花癖的人,是个什么样子的呢?

“一花将萼,则移枕携襆,睡卧其下,以观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于萎地而后去。”赏花会赏到极致,一时一刻都不愿耽误,从出现花蕾,由微至盛,由盛至落,由落至萎地。颇有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”的风度,也不怕风吹日晒雨淋,这是其一种;

“或千株万本以穷其变”,搜集足够的不同品种,去探究变化的根本,希望能培育出更新更好的品种,我想,袁隆平老先生就是袁中郎所说的这一类人了;

“或单枝数房以极其趣”,全力培养一株,尽天然、人工之力,识花性、知花语,极尽花神之天趣,我想,各代的文人们大多是这一类人了,格物致知;

“或嗅叶而知花之大小,或见根而辨色之红白”,这是博物通达之人所能做到的,不是随便养几天花就能做到的。我想,唐代的郭橐驼也必然是这一类人了。

或会赏、或会培、或识趣、或认知,这些便是袁中郎眼中真正有花癖,真正“好事”的人了。其实,现在的我们,有了植物学、花卉学的帮助,后面三个彷佛更容易些,然而会赏,却是需要文化底蕴和鉴赏能力的,是基于后面三者之上的。

11

所以,最后袁中郎自谦道:“若夫石公之养花,聊以破闲居孤寂之苦,非真能好之也。夫使其真好之,已为桃花洞口人矣,尚复为人间尘土之官哉?”

他说,我不是真会养花,只是用来破一破闲居孤独寂寞的苦罢了,不是真爱好,要是真爱好的话,我早就不做这尘世的小官了,一定会去追逐梦想中的桃花源了。

虽是自谦的话,却也是实情,人总会有一些不舍的东西,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一切,去热爱自己所热爱的。所以,叶公好龙——这世上正如袁中郎所言,多是“语言无味、面目可憎之人”,而你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;然而,有所热爱,哪怕不是超越生死的热爱,也会让我们的人生有趣许多了。

结语:

《瓶史》的第十一篇目“好事”中,袁中郎自愧不如,那些可以将热爱超越生死的人,这世间如这些人有如此大才者,寥寥无几,有如此大决心者,更是凤毛麟角。我们不是古人,非要把生活和爱好,搞到对立面上,才算是绝顶。我们完全可以在正常的工作生活之外,找到一种热爱,找到一种挚爱,把我们的灵魂托付于此。

我想,用现在的话来注解袁中郎的“好事”,那就是“生活不是为了活着,而活着是为了更好的生活”!

未完待续

《花文说古》每周五上线,欢迎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wubaozx.com/wxmj/13540.html